二二八手護台灣，大家共同的看法是給陳水扁一個很好的激勵。此一空前的成功使泛藍大為恐慌，匆匆地要趕在這個週末辦一個類似的活動，更且侮辱大家的智商宣稱他們早就籌劃好三一三的活動。真的是典型泛藍行為！我的興趣不在手護台灣對陳水扁的勝選有什麼加分作用。

我感到有興趣的是，萬一陳水扁輸了，手護台灣成功的意義何在。我知道這樣的思慮並不應景，但是處理非預期結果，精明的對策者應該評估可能失敗的局面。說來奇怪，我甚感樂觀。

二二八活動熱力驚人

不過請注意，此一樂觀與對陳水扁勝選的樂觀有所不同，雖然我看到泛藍恐慌，但對陳水扁勝選仍持審慎的樂觀。我非常樂觀的是，即使民進黨失掉選舉，泛藍的手，我一向視之為扒手或老千的手，會被綁起來，他們能夠偷能夠騙的將很有限。

近一年前我是很不樂觀。記得去年五月從英國回來後，我寫了一篇悲嘆綠營被失敗主義籠罩的文章，其徵兆來自很多我所認識的人的憂慮，這群強烈支持綠營的活躍分子，擔心萬一藍營掌權，要搬到哪個國家去。

那情況使我想起在1938年的慕尼黑危機後，英法僅因為了「和平不計任何代價」而背棄捷克，讓德國納粹解散該新生的民主國家，當時邱吉爾曾這麼問說，「我們可以存活嗎？當到處都沒有勇氣時，我們應該存活嗎？」

最近金恆煒先生為我的專欄結集出書寫序，盛情銘感，他在序中說二二八活動將顯示台灣人的意志力在哪裡。結果正如他所言。活動之成功，遠超乎主辦者的意料——130萬人報名，另有大概80萬人臨時加入。我們實際上看到的是兩百萬堅強的「公民」軍隊，熱烈地守護獨立的台灣。這無異是一股新的政治力量，是泛藍需要瞭解的。

國民黨在台灣的運氣太好了。不同於許多其他殖民政權，國民黨在二二八事件後，不必忍受由台灣人組成的武裝解放運動與之相抗。說來奇怪，台灣在清代大名在外的就是叛變和反動——212年間就有68起，這熱力哪裡去了？為何在1949年後未出現台灣自己的武裝反抗分離分子？當然我自己的國家在過去50年，此等情事在愛爾蘭，甚至威爾斯都發生過。

當然，很多台灣人會說台灣民主的一個勝利是沒有武裝分子，甚至沒有像菲律賓「人民的力量」那樣巨大的政治不安。然而，脫離專制是經由談判，而不是像法國大革命前之社會及政治制度的廢除乃因人民揭竿而起，此一事實讓人對台灣人帶動改變，保障他們的社會已有的進步的決心存疑。

我記得很清楚，80年代的末期與民主運動，國民黨大可將之視為家務事而不予理會，因為這樣的民主運動既未風起雲湧也未勢如破竹。使國民黨不得不改變的是全球在1989年冷戰結束後移向民主（特別是在美國的支持下），當然還有李登輝出神入化的政治技巧。

權宜民主化令人擔心

台灣的改革不是來自民眾的憤怒——1990年3月在中正紀念堂的抗議起了一些作用，但不具決定性的作用，也許在確定李登輝的當選，而不是蔣家附從當選扮演部分的角色。台灣這種權宜的民主化，令人懷疑台灣人是否會有熱切的決心去保護他們所擁有。我記得1995－96年的飛彈危機，外國學界就曾對「若非打不可的話，台灣會打嗎？」議論紛紛，這個質疑在華盛頓至今還有人問。

中國對統一談判所抱的期望很清楚我無須深究。中國視台灣的分離是國共內戰所遺留，意謂著那是可以經由與現在轉化成泛藍的夙敵國民黨談判加以克服。黨對黨談判向來是中國所提。

中國一直認為台灣在民主制度上軌之後，無須使用民主制度檢視任何統一的提議，這似乎是非常愚蠢的想法。即便今天，如果讀讀持北京論者的作品，就可清楚知道兩岸問題將不會訴諸台灣的政治體制，也就是民主投票。

實則北京的一些作者宣稱1991年的憲政改革後，台灣整個統治機構都不合法。只有黨對黨的談判被視為是有法律基礎。

我的恐懼，金恆煒提到的，清楚表現在去年5月的那篇文章，即泛藍可能贏，然後逕與中國談判，但不會將談判結果訴諸台灣人民決定。三年來國親立委與黨工來回兩岸，與中共密談。當時他們仍強力反對公投。因此我問說，他們真要越過台灣人民直接跟中共談判？又如何阻止呢？

現在我們知道要如何阻止了。首先，公投法的通過，對賣台有了些防護。令人玩味的是，就統一而言，公投法的意義就在使統一幾乎變成不可能，而中國對這一點一向非常清楚。我們後來看到泛藍大張旗鼓，不是勸人拒領票就是阻礙投票，要讓陳水扁的320和平公投失敗，其目標顯然是要使公投票數低於投票有效所需的全部有投票權人的半數。

台灣站起來果真實現

他們若得逞，此後泛藍就會說毋須舉辦公投，因為台灣人對公投不感興趣。而二二八手護台灣的意義就在這裡，因為台灣人可以百萬百萬地動員，以一種泛藍不能忽視的方式告知泛藍錯了。

二二八當天我們所看到的是台灣人不再當政治順民，也結束了當我太太帶著那種無望的語氣說「我們台灣人真是軟弱」的悲哀性質。我所看到的兩百萬人，沒有生氣，更不具危險，但有決心掌握命運，不再被任意驅使。我歡喜地看到此點，但對此泛藍與中國想必臉都綠了。陳水扁的就職演說不是說：「台灣站起來」？三年半來我只願那會成真。

二二八那天台灣真的站起來了。這種事只要有一次就會有第二次。即使在320有什麼最壞的事發生，泛藍也不能對此忽視。還記得泛藍把1980年代的民主遊行形容成不受歡迎的交通阻礙嗎？他們不能再這樣說了。我們已經看到一個公民運動的誕生，如果泛藍對此視而不見，要與中國和解而沒有人民經由投票說話的餘地，將導致他們的滅亡。

二二八手護台灣還有一個收穫我要提的。看看當天活動後國際媒體的報導，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台灣的獨立運動被當一回事地加以報導。台灣的主體意識迄今都被當做台灣政治邊緣的小眾運動。

我第一次看到有分析報導承認台灣主體意識以某種形式或其他形式成為台灣主流意見。所以二二八手護台灣有兩個巨大收穫，即出現一個公民群眾運動，將會嚴重綁住任何未來泛藍政府的手腳，以及主體意識在台灣政治光譜的中心性受到國際的承認。在太陽下站半小時，有這樣的結果真不錯。

.....2004-03-13【台灣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