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電話中,他提到第二天有人來看他,等和他談過之後,對訪問事再作最後決定。他不說要見他的人是何方神聖,但表明不是新聞媒體的訪問。我猜想張憲義在《紐約時報》的長篇報導後,可能忍不住要說明真相,但根據諒解,他需要安排他定居的美方機構之同意。這個機構如非《中情局》,便是國務院。
不論是何方神聖,如果專程跑去與張憲義討論是否接受《紐約時報》訪問,我想他同意的可能性很大,因為如果不同意,一個電話便可以解決,何必勞師遠征。我怕夜長夢多,趁他吐苦水之意念尚強之際,趕緊再給他傳一份短箋,堅定他的意志:
張妻不願再惹是非
謝謝您同意談談有關台灣發展核武器技術的歷史性往事。
也許您已經看到台北的一些報導,不過,我還是把手邊有的資料傳給您,順便作幾點說明:
一、《聯合報》刊用我的稿子,但加了第二、三段「補充」。他們把您的信製版刊出,但把第一段涉及批評《聯合報》的文字動手腳挖去,我覺得不妥,曾傳訊表示異議。二、台北的報導有各種人物現在說話,或過去說話,您看了也不必生氣,這些人有不同的職位、角度、利益及意識型態,他們有他們對事實的理解與解釋,我覺得您也可以從事實及解釋方面下手,提出您的看法。台灣已是一個多元的民主社會,而此項問題也複雜及多爭議,從不同角度,不同層面說明事件的真相,應是身歷其境者義不容辭之事。因為一月二十六日是農曆年,那段期間有五天報紙只出兩三頁,希望在台灣年假之前能把這件工作完成。
事情果然不如預期順利,連續三天沒有消息,直到一月十九日,收到一份傳真,不是張憲義的筆跡,也沒有張憲義署名,我打電話回去,張憲義太太說那是張憲義交代她寫的。她說,這些年他們已經信奉上帝,成為虔誠的基督教徒,不再去糾纏往事,只求過平靜的日子。當年有關的人,年事已高,不必再去傷人。她告訴我,他們對《紐約時報》採訪的要求也拒絕了。
究竟是美方否決張憲義爆料,或是張憲義「妻管嚴」,會見媒體之議被太太否決,我也無法確定,但她太太不願張憲義再「惹是生非」的態度倒是很明顯。為這件事,他們倉促從台灣搬到華府近郊,沒幾個月,又因消息曝光,被迫急忙遷居「黃石山下」,確實也備受折騰。她自稱張憲義所交代的傳真,指出不接受採訪的理由:
軍事強人出現有關聯
第一,報社還未達到公正的標準,真實報導性也欠缺。第二,民心還未跟進,竟然須由外國人說出「對人類有益」這類的事。且一般記者的報導缺乏寬恕人,感恩神之心。
因此,說話時機未到,但對您的承諾已完成,也欽佩你與眾不同的報導與風格。
張憲義可能意猶未盡,在後面又加一張他自己寫的附筆:「從現在起請不要再引用我說的,或是我建議的,以免造成不必要的困擾。我以朋友的立場建議你從核武事件發生之三大背景去探討此事對台灣政局的衝擊。」他列的三大事件背景是:「蔣經國總統病危,民進黨崛起,軍事強人出現。」
但是,這三件事如何與核武器事件發生關連,別人只能揣測,並不一定如張憲義所想像。如果把他這句話,與他傳給我的第一封信對照來看,有一個合理的揣測是蔣經國病危之際,大權漸落軍事強人之手,兩蔣只求「有能力,但不製造核子武器」的聖旨受到違越,因此,他向美國告狀,由美國出面制止。
二○○○年初,郝柏村擔任參謀總長期間的日記公開,對此項揣測似乎提供一些佐證。郝柏村日記一九八八年一月十七日稱,「核能研究所副所長張憲義全家叛逃美國,必為CIA所運用,將和盤托出核研所繼續研究的動態。」一月二十日,美國在台協會駐台北處長丁大衛「來單獨與余談話,乃為張憲義叛逃後告訴美方,核能研究所繼續研發核子彈情形,丁氏轉達美國強烈要求核研所撤底拆除與核彈發展有關設施,核子反應爐須提取重水不得開爐。」
.....2004-08-06【台灣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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